敲门应该先敲一下,再连敲两下,急促拍门属于报丧;吃饭的时候,坐哪个位子不能再换;不许用筷子敲盘碗;筷子不许立插米饭中,因为象征香炉,只有死刑犯的辞阳饭才这样插筷子;吃饭时,手要扶碗,决不许一只手在桌下;家有客人,要谨记茶七、饭八、酒满;客人添饭时一定不能说:还要饭吗……
有些老规矩是奶奶传下来的。记得小时候,每当发现我和哥哥姐姐坏了规矩时,奶奶总会立马站出来,严厉呵斥道:“别乱搞”。至于原因,无从得知。只知这是老规矩,得遵守。
挨了骂,受了气,我们自然不服气地继续捣蛋,甚至乐于用破坏规矩的方式来挑战家长权威。肚子饿得咕咕叫,菜却没做好,我们就拿筷子大力敲碗,催促厨房多添几把火;在饭桌上全家人一起吃饭,还没等奶奶现身,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动筷子;走路故意佝偻着腰,驼着背,恶作剧般卖力演出引起长辈关注。
在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规矩后,奶奶也没辙了,只好“放弃治疗”,叹息道“如此冥顽不灵,长大了是要吃亏的。”那时候,吃不吃亏不知道,自己开心才最重要。
直到一路跌跌撞撞后,才想起奶奶的话。高中时,给老师上茶,自以为要倒满才合适;大学时,在友人家吃饭,放肆地吧唧着嘴……此般冒犯人的事干了不少后,才恍然大悟当初的刁蛮任性给自己种下的苦果。
这或许成我恪守某些老规矩的原因。但讲规矩这事有时也得因人而异,特别是在这个追求个性与思想解放的时代。我随机采访了十名友人,让他们谈谈对老规矩的感受。令我感到意外的是,有30%的人表示已不大记得老规矩有哪些;有50%的人只能说出一至两条老规矩,比如吃饭不能发出声响、筷子不许立插在米饭中;仅有20%的人记得三条以上的老规矩。提问的过程也十分喜感,需要不断举例“何为老规矩”,才能拼凑起友人的记忆碎片。
实际上,对于老规矩,许多人并不全然在乎,选择性记忆似乎成为大多数人的日常。在采访中,一般能将老规矩娓娓道来的人,大多都被长辈“教训”过,对于童年时期“不守规矩”的后果印象颇深,从而形成被动记忆,却鲜有人主动接受并认同这些传统规矩。
从被动接受到对老规矩嗤之以鼻,其中既有新兴思维在作怪,也有将老规矩等同于“陈规陋习”的观念成见。譬如,如今追求自我的某些90后甚至00后。他们走在社会发展的前沿,接触的新兴事物多,胆大心大,敢闯敢想,为自己而生,为自己而活,为自己而拼。至于别人的眼光,并不重要,因为“自己就是全世界的中心”。规矩更像是束缚他们自由的枷锁。
而将老规矩视为“陈规陋习”的人也不在少数。的确,在民风民俗中有些陋习并不少见。包括歧视女性的迷信思想“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回娘家过年”、清明祭祀的街头焚香、年轻人办婚礼时闹洞房与戏伴娘、在饭桌上以各种理由劝酒拼酒、请人吃饭要“有余有剩”等。但许多老规矩确有其存在的意义。比如,吃饭时不能吧唧嘴、喝汤不许吸溜,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基本教养。这类老规矩用一个字概括就是:礼。其间,充满着古老的人文关怀与换位思考。
随着年龄见长,我对于老规矩的态度从驳斥又回归到了接受与认同。就像兜了个圈子,尽管过程中的环境在变,生活在变,但越临近终点,就越接近起点。表面上回归到圆的起点,但其中的感受与滋味早已大不相同。
慢慢地,我明白了老规矩中所蕴含的价值守望,那是祖祖辈辈对家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延续。认同的背后,是对家的依恋,回归意识的觉醒。但自奶奶离去后,再也没有人对我耳提面命。老一辈的规矩渐行渐远,对家的眷恋就像无法归根的落叶,随风飘逝。
撰文 / 梧桐
审核 / 王蔚
视觉 / 杨晓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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